珮忻_月儿明  

【宏锐】查无此人

这篇是收录在之前宏锐本中的文,现在可以放出来了23333

正副队真是我爱过最温柔的一对了。




查无此人

 


 

01.

 

 

 

  “杨处,下班啦?”

  “嗯,队里有事儿的话给我打电话。”

  “得嘞,您忙。”

  杨锐摆摆手笑,法医处的小林也朝他挥手,朝气蓬勃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已经连轴转了两天两夜。

  坐进驾驶位,杨锐闭上眼睛揉了一下有点儿隐隐作痛的额角,感叹岁月不饶人,却又在下一秒兀自摇头笑了,拉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几近傍晚,花店也快要下班,琳琅满目的各色花瓣似乎没了阳光也显得不那么精神,杨锐犹豫了下,在店员的一再推荐下仍是执拗的只挑了束甘作陪衬的满天星。

  他捧着花朝山上走,前夜刚下过雨,山石湿滑,山势爬升,他撑一柄黑尼龙伞便走得慢了些。等到他终于绕过整齐肃穆整排整列的墓碑,来到伫立在最角落的千分之一跟前时,始终绷紧的神情才露出了点儿不易察觉的柔软。

  早已有人来过,杨锐轻轻用手扫开地上的黄白花瓣和燃烬的灰屑,直至扫出一小方空余的砖地,转身盘腿坐下。

  满天星被他牢靠地倚在这人的名字旁边,杨锐卸下了一身的疲倦缓缓靠上去,仿佛时间在这一刻永恒静止。

  岁月的矛盾在这一刻被无限延展,它吝啬到从来不许凡人有分毫的追悔,却同时又慷慨地给了人们无限的追忆。

  徐宏出事儿的当晚正是他们跟进的一个大案收网的时候,不知是漏网之鱼还是蓄谋已久,杨锐亲眼看着徐宏站在马路对面盈盈笑着朝他挥了挥还在通话的手机,他松口气,然而弯起的嘴角还不及定格,一辆货车以加速的姿态从面前呼啸而过,与地面发出尖锐摩擦声的轮胎嚣张地溅起泥水。

  浓重的夜幕将血色吞没,只有装了消音器的沉闷枪声躲在磅礴的雨帘内,子弹穿透胸口绽开大片血雾,旋即和着雨水染红了一片洼地。

  杨锐的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只有短暂的嘶鸣声混着粗重的喘息穿过听筒——那是人在濒死前因极度缺氧而发出的声音。

  杨锐从马路这头跑到对面的灌木丛里捞起徐宏的身体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冻在了指尖,他抖着手,只会一味地按住那个狰狞的血窟窿。

  “队长!哥!”

  很快,杨锐从李懂焦急的低呼中回过神,他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看他,李懂浑身湿透神情哀恸,辨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那因为呼叫总队支援而太过用力嘶吼的声音此刻喑哑不堪,“急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他将手死死覆上杨锐捂着徐宏伤口的手,试图以此给他一点儿坚持下去的气力。

  杨锐除了手中下意识的急救以外,他的脸色比起失血过多的徐宏也好不到哪里去,牙齿打颤,连一句完整的徐宏也喊不出。

  湿淋淋的雨水粘腻在身上,杨锐拼命想往肺里灌进些氧气,可胸腔被濒死前的窒息感填塞充斥,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的模样像是条垂死挣扎的鱼。

  徐宏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杨锐自然被挡在了手术室门外,从急诊到进手术室不过穿过一个走廊的距离,却足够让他每一步都用尽浑身的力气。

  八个小时的手术,医生匆匆出来下过三次病危通知,杨锐在上面签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黑色的油墨沾染上斑驳的血迹,医生只寥寥看他一眼,道了一句我们会尽力,然后就消失在了摇晃的门板后。

  杨锐笔直的身形仿佛在这几个小时之间飞速衰颓,他捏着那薄薄几页纸站在走廊的中央,目光死死箍着手术室的门。

  李懂靠在医院的白墙边蹲着,年久的墙皮被雨渍浸软剥落,他看着杨锐的背影甚至不敢上前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们曾共同跨过了那么多次生死一线,可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荒诞离奇,仿佛只是个转身的过程,人生便要从此割裂出界限分明的彩色和黑白。

  安稳的日子像是裹在蜜糖里的毒药,它麻痹神经,在血液里注入地久天长的念想,然后疯狂滋养出柔软的内核,让人就此懈怠,不再去想生死难过。

  却从未想过终究还是人算不过天。

 

  杨锐摘了一朵满天星在碑上的照片抚了下,将落在照片上那人似是泪痕的雨滴拂去。

  他靠在石碑旁闭上眼,仿佛光是呼吸就让他疲惫不堪。

  杨锐还记得这人那次任务前不听命令在支援没到的情况下自己往炸药上扑把自己气个半死,他却摸准了自己的脾气似的任务结束后一面帮他按摩受伤后就落下酸疼病根的小腿,一面噙着笑慢悠悠哄他道,“放心啊,阎王爷嫌弃我。”

 

  整整一年了。

  花香馥郁,日光暮老。

  原来眼前一直都是一座透明的高墙,在太阳走丢的那些暗夜里,星星也都前仆后继。

  夜色降临,雨势渐停,云层遮罩下竟透出点熹微月色,隐约露出一个亮圆盘的轮廓。

  杨锐抬了抬眼皮,攒起一个缓慢的笑,气息冗长,声音遥远,“你看到了吗,多好的月亮。”

  都道盈满亏损周而复始,往事风过留痕,日子终归还要过下去。

  可月亮也有月亮的情怀,一如这世事少有圆满。

  一如我们永远分离,却也要终身相依。

 

 

 

02.

 

 

 

  杨锐主动申请到市局参与案情分析会的时候,本来不想叫上李懂的,这孩子心思重,怕他多想多猜,若是回去告诉罗星,到时又该接受他们如临大敌一样的心理辅导。

  可李懂自从他看完徐宏回来就半步不离追着他,像是生怕他有多想不开一样。

  杨锐有点无奈,然而抬眼看到李懂那忐忑担忧的神情时却也只能由着他去,他本就话不多,后来更是习惯了用沉默的行动代替一切能剖白的话语。

  杨锐清早回办公室收拾了几份文件,瞥了眼身边亦步亦趋的人,叹口气主动坐上了副驾驶。李懂得了默许也不多言,匆匆转到另个方向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知道杨锐这一年不好受,他们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如此种种也不过只是想让他们这个曾经的好队长明白,他不孤单,他还有他们。

  杨锐在徐宏出事儿后就被分去了刑侦二线,当了法制处处长——上面念他们是有战时功勋的英雄,而出了这样的意外谁也没有想到,心痛遗憾之余便对杨锐存了特别照顾的心。

  杨锐什么都没说,服从安排是他这二十年来唯一能够得心应手的事情,拢共在刑侦大队干了三年不到,杨锐真的谈不上存了多深的感情,之前就连退伍都说退就退了,离了军队心被挖空了一块,无论去哪儿也再填不上。

  哪知自己前脚刚走,徐宏后脚便追着他来了。

  这人那时把退役报告塞进他手里还冲他嬉皮笑脸,说见不到你我不心安。

  杨锐眼角泛红虚打了他一拳,说你来这儿是屈才。

  徐宏圈着他的胳膊伸手去搂他,实实在在将这隔了几个月的想念统统搂进怀里,在他略带鼻音的话尾里蜷起一个低低的笑,他说一样为人民服务,一样的。

  紧接着李懂两年后被分过来,刚巧还进了他的队,杨锐那时觉得世界是真小,他们也是真有缘分。

 

  这次的案件杨锐似乎格外上心,据说是从海港来了同志要和他们一起合作侦破案件,捉的是一个从海外流窜入境的伪造假币团伙。

  李懂开车送杨锐去了市局后就跑到了法医室等着,法医处的小林笑盈盈朝他问好,问是不是来取报告,李懂有点儿不好意思再左顾右盼,搔搔头发连连答是,这个没一点儿架子的刑警大队队长逗乐了法医处的小姑娘。

  而另一边杨锐却正在局长办公室里跟局长拍桌子。没人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吵起来的,只听得一个比一个火气大,争吵的声音生生穿透了办公室厚厚的木头门回荡在走廊里,稳稳落进众人的耳朵。

  “徐宏同志牺牲了我们也很心痛,可是这不代表能允许你一个人浪费那么多警力去做无用功!”

  “昨天整一年了,凶手的幕后主使到现在还没落网!你们刑警不都是讲究命案必破吗!这就是你们的信仰吗?”

  “啪!”

  杨锐从办公室摔门出来的时候面色纸黄,目不斜视地从想凑热闹又不太敢上前的同事中间穿过去,李懂听说了以后急急忙忙跑来在市局门口追上了试图打车离开的杨锐。

  他看到杨锐警服上消失不见的肩章,无数想要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在抬头看到杨锐那强忍痛苦的神色时又悉数都咽了回去。

  他拉了一下杨锐的袖子,“哥,我送你吧。”

 

 

 

03.

 

 

 

  杨锐坐在车里缓了半天才从刚才几欲崩溃的情绪里挣扎出来一点儿。

  茶杯被局长磕在桌角溅起的玻璃碴刮到了手背,李懂一面开车一面小心翼翼扭头拿纸巾帮他按住那细长的一条伤口。

  杨锐闭了闭眼睛,想到刚才局长不忍的神情和之前的谈话,睁开眼时重重吐了一口气。

  他开口,声音却因之前的争吵有些沙哑,“懂儿,靠边儿,有事跟你说。”

  李懂连忙打转方向盘靠边熄火,侧过身子直直坐着看他,眸中的担忧不加掩饰,杨锐见他这样不免心中酸软,外人眼中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在他面前永远还是那个体贴温驯的小孩儿。

  “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事情很重要。”

  看到李懂果然瞬间严肃了起来,杨锐顿了顿接着道,“刚才的吵架是假的,是局长陪我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想理所当然的让我停职。”

  “你要去哪儿?”

  “去完成任务,这个任务也需要你。”

  李懂便不再问了,他永远相信他们的队长,一如他永远热爱蛟龙一样。哪怕是伤病让他不得不退伍,服从命令的天职和军人的意志也不会为此有丝毫的动摇。

  李懂做刑警以来一直都是外勤,因此这回他负责给杨锐打外围,端久了狙击枪的手再握手枪并非难事,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前任特种兵。

  而杨锐则是要以别的身份再探假币团伙内部,之所以说是再探,是因为此前已经有同志卧底险些暴露了身份不得不撤出来。

  对方不是些头脑简单的凶徒,大多都是文化水平较高的“海归”,然而越是这种斯文败类也越是最难对付,一般的侦破手段在他们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下便相形见绌。因此他这次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从海港带来的消息与这群危险人物来个正面交锋。

  杨锐又想到离开前局长黑着一张脸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危险,也知道局长是怕他活着没了念想才求此一试,可他错了,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杨锐是断然不会把自己贸然搭进去的。

  他的确不怕死,可也的确没人比他更明白活着这两个字有多珍贵。

  临下车前李懂喊住了杨锐,从车玻璃的缝隙冒出个脑袋冲他道,“哥,注意安全。”

  杨锐笑着回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放心”,一道出生入死过的情谊永远都是如此熨帖踏实,不过四个字而已,却足够让人在这漫长的世间还能有所挂怀。

 

 

 

04.

 

 

  一辆出租车悄无声息穿梭进巷子里,在一个废旧车库门前停了下来,只是一个开关车门的时间,车轮便又重新轧过生宣的墨色消失在巷子尽头,迅疾而又不留半点痕迹。

  有盯梢的从土墙后面冒出个鬼鬼祟祟的影,一路东张西望地跑到跟前瞧了一眼,等到瞧清了是什么以后险些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老大身边的保镖在卧房门口拦住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跟班,小孩儿是新来的,显然不太懂规矩,竟然妄图直接闯进去。

  “你干什么?”

  小跟班声音发抖的指着外面,“警,是个警察......”

  保镖皱了皱眉,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脚步不停先行绕过他三步并两步走下楼梯,待他甫一从车库旁边一个窄小的门出来,就被空气中充斥着的血腥味儿惹得下意识用手遮住口鼻。

幽暗潮湿的巷子里没有路灯,他快步走近,待到刚刚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的身形轮廓时,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把这个人半拖半抱进去的,他身上的浅色夹克皱皱巴巴的,粘着灰尘泥土和血,仿佛这一遭他们调转了身份,戏剧化地上演了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怀里的人在被人搬动中转醒,他低头对上他的视线,在黑暗和沉默中捏住他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怀里的人有所感知,然而抬起眼却并未因见到面前的人而有所惊异,苍白的脸上反是渐渐浮起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

  “你......”

  “嘘——”

  男人心神恍惚,呼吸一滞复又收紧了胳膊揽紧了他,而后疾步朝废旧车库里走去。

  被吵醒的人们匆匆跑出来,待到看清他怀里的警服后便没人再敢上前,而是转身纷纷拿起了防身的武器,他却仿若无人,一脚踹开仓库的铁皮门将怀里的人轻轻横放到桌子上,接着就发出了翻箱倒柜叮铃桄榔的声响。

  “冲哥!这怎么......”

  “滚一边儿去。”

  男人翻出一些酒精和纱布,这里的条件实在简陋有限,他已经在思考怎么把他送去最近的医院。

  只有他自己能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自觉发抖,刚才抱他的时候发现这人浑身都是各种各样的刀伤,简单预估出来的失血程度让他心里没底。

  “你他妈不是特种兵吗,怎么搞成这样?”

  男人手忙脚乱地拿纱布去压他的伤口,却在看清伤口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就被这个前一秒还一副要死样子的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男人心里骂了一句操。

 

  “赵冲,怎么回事儿?怎么有警察?”

  随着一众低低喊着“宋哥”的声音,赵冲站起身朝外面的人点了点头,目光瞥向此时闭着双眼不知是昏迷还是睡过去的人道,“倒在门口了,怕人注意就先抬进来了。”

  来人朝门里瞧了眼浑身还在淌血的黑影,然后就皱起眉不愿意再看。

  “死了吗?”

  “没有。”名叫赵冲的人说话言简意赅,“腹部一刀,腿上两刀。”

  “这人你认识?”

  赵冲的目光在刚才的小跟班身上游走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答道,“认识,我哥喜欢的人。”

  “哦?”宋柏显然对他这话来了兴趣,抱起双臂摆出一个听八卦的姿势。

  赵冲却没耐心和他娓娓道来,说过那句话后就又恢复了惯常的冷脸,只不过目光落在这人脸上的时候还是被宋柏准确地抓住了里面的复杂神色。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宋柏问完就知自己这句话是多余,却没料到一直了无声息的人却开了口,“徐宏......”

  被抓住了手臂的人沉默半晌沉声道,“我不是徐宏,是他的孪生弟弟,赵冲。”

  “徐宏......徐宏......”

  “徐宏死了,别他妈再喊个死人了!”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住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他用力将手指从他的手心里挣出来,而后目眦欲裂地用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发白的指尖在细微颤抖。他未做停留顺势低头吻住他,将那个名字悉数堵了回去,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撕咬,像是温室中的杀生,不费气力却动魄惊心,带着勒马掷刀的气势压迫男人张开嘴和他完成这一个荒唐的仪式。

  杨锐吃痛,闭上眼睛蓦然安静了下来。再睁开眼时,他微微张了张嘴,从被箍紧的嗓子里发出若有似无的声音,“好,赵冲......”

  杨锐知道徐宏确实有个弟弟,是个医生,不过常年在国外,很少露面。

  宋柏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到赵冲在听到这句话时松了手,面上是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像是哀恸之类。

  “我哥处处压我一头,连我喜欢的人也是他的,死了也不消停。”

  周遭的一圈人仿佛从这几句话里听到了不少信息,发出了轻微的躁动。

  “嗬,还是个伦理剧。”宋柏嗤笑了一句,“说点儿正事儿行吗,你到底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杨锐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疲惫,“做个交易。”

  “拎着半条命来跟老大做交易,怕不是个疯子吧?”旁边已然忍不住爆发出了些不屑的笑声。

  然而男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噤了声,“我用母盘的密码换吴三的地址。”

  “你指望我帮你们警察抓人?”

  杨锐轻轻瞥了一眼赵冲,淡漠道,“不是,私仇。”

 

 

 

05.

 

 

 

  “查到了吗?”

  “查到了。”

  宋柏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停在可以大约看清杨锐的地方,皮鞋在水泥地上敲打出清脆诡异的声响,他伸出手,旁边的眼镜从善如流把平板电脑递了过来。

  “杨锐,前蛟龙退役军官,战时一等功,现任公安部门法制处处长。”男人似乎对这些繁复冗杂的履历格外有兴趣,一项一项念得津津有味。

  “我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杨队长,想当年我可是有不少货折在您手里啊。”

  “宋树林......”

  “你他妈的,老子现在叫宋柏!”素来沉稳的男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下意识惹得冒了句脏话,而后又立马清了一下嗓子来掩饰这一瞬的窘迫。

  都说外表过度的伪装是为了掩饰内心极度的自卑,杨锐边喘边笑,宋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上前伸手直接拧住杨锐腹部被纱布裹住的伤口,目光陡然变得阴鸷起来。

  他连连摇头,仿佛听不见杨锐强忍疼痛时粗重的喘息,“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赵冲扼住宋柏的手臂,淡淡道,“差不多行了,什么都还没问,死了对你没好处。”

  宋柏瞪了他一眼,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在两个人脸上来回逡巡了一遭,笑着松开了手,“成,就给你这个面子。”

  杨锐却没有半分感激,他仍旧狠狠盯着宋柏,“你胆子真不小,刑警的弟弟也敢用。”

  “有什么不敢的,”他收回了手,从西装兜里捏住一角手绢,抖落开来细细擦拭,“大家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既然把命拴到了一起就没理由再相互猜忌。”

  显然这些话他不止是说给杨锐听的,周遭的人们纷纷朝他们老大投来感动的目光,杨锐冷笑,这一招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谓是烂透了。

  赵冲却没那么多话,淡淡凉了杨锐一眼,“宋哥帮我报了仇,我没理由不报答。”

  “你他妈......他是海盗!他手里有多少人命,你还有没有良心!”

  即便身受重伤,暴怒中的杨锐也须得两个人才压得住。

  “行了行了,没劲啊。”宋柏对于这种类似于八点档的狗血桥段看得眉心直跳,“杨处长,您这么说可就不地道了,我都替你们叔嫂俩把仇报了,你不谢谢我还污蔑我,说不过去吧?”

  “你!”

  “你来晚啦,半年前吴三那家伙就被我们老大结果了。”

  “要你多嘴?”宋柏瞪了一眼站在一边儿腆着脸想出风头的跟班,颇为嫌弃地皱皱眉,“行了给他绑起来吧,明早再说。”

  宋柏说着打了个哈欠,也不再看赵冲有什么态度,摆摆手就让大家散了,这人看起来随和,脸上却是隐隐透着杀机,身在当场的每个人心里都门儿清,等待杨锐的结局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们再傻也不会去选择相信一个前任特种兵会背叛他的信仰然后前来投靠他们。

  杨锐当然也明白,因此他根本也没指望宋柏相信他的话,他的任务只是来到这里打乱他们的计划,然后把他们引到交易地点去。宋柏这个人虽说胆大心细聪明狠绝,却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无利不起早,但凡和利益牵扯上关系他立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据线人反馈,他们这次准备出手的母盘是黑吃黑搞来的,而这个造假程序如果没有密码的话价格会大打折扣。

  杨锐便是盯住了这一点。

  “等等!你杀的真的是吴三吗?”

  宋柏身形一震,又听得背后的人朗声道,“那你们这次的买家又是谁?”

 

 

 

06.

 

 

 

  吴三,一个洗钱组织的头目,替他们这个组织干活是宋柏这类人最大的收入来源。

  杨锐怎么可能相信他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得罪自己的财神爷。然而当天秤这一端的砝码加重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收网行动是在第二天傍晚,当李懂带人闯进废车场从阴暗逼仄的角落里把手脚和嘴巴都被绑了个严严实实的杨锐救出来的时候,杨锐顾不上跟他解释,直接喊了一句“西郊”就往外冲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人竟然把他绑死留在这里然后自己跟着去交易,而留下来看守的人已经被他在水里下了药,没一会儿就都倒了。

  杨锐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不知道冲谁咬牙切齿,“妈的,你这次再敢扔下我试试。”

  支援小组从对讲机里报告西郊发生了爆炸,同时杨锐也从挡风玻璃前看到了冲天的浓烟。

“快,联系急救和消防!快点儿!”

  李懂得了命令立刻打电话催促,而另一边杨锐已经下了车跑到了层层叠叠的武警包围圈中,爆炸过后的空气里全是刺鼻的硝烟味,杨锐一瞬间恍惚又回到了战场上。

  只是心境早已不同往日,他满心的愤怒无处发作,从同事手里抢了个手电筒后就默不作声地搜查了起来。

  好在这片人烟稀少都是荒芜了的耕地,除了几辆汽车被炸了个底朝天外,并没有伤及无辜。也因此搜查工作便格外容易,巨大的恐慌再一次席卷了杨锐。

  他不停地在每一处可能被掩埋的废墟里剖挖,他相信自己总能把这个人找到,无论是红海黄沙,还是碧落黄泉,他都不允许自己有一次例外。

 

  而这个人又何尝舍得他呢。

 

  “队长。”

  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沉沉稳稳传来的时候,杨锐僵直了身体,甚至不敢回头。

  他绷紧了的背脊在止不住地发抖,耳膜中是那人一步一步靠近的声响,直到温热的胸膛真切地贴上来后,杨锐才仿佛溺水之人捉到了第一口空气一样浑身脱了力,任凭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杨锐沙哑着嗓子骂他,“你好大的胆子。”

  他低头去嗅他的脖颈,埋在里面闷声道,“是他们自己带的炸药,不关我事。”

  “徐宏......”

  杨锐微微张了张嘴,用气声在他耳边轻轻念他的名字,那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的模样教徐宏心中酸疼,他只好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好让此刻的苦尽甘来的滋味更真实一点。

  有刑警队的小伙子看见了杨锐,小跑过来拦住他,“杨处,局长交代让您先去他办公室一趟。”

  杨锐顿了一下,身后的人早已经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

  “知道了。”

  小伙子看见了徐宏也没敢多问就匆匆离开了,而跟在他身后的李懂早已经眼眶里蓄满了泪。

  小孩儿一开口就哽咽了,“副队......”

  “哎,我可不是你副队,我是你们副队的亲生弟弟,赵冲。”

  “副队......”

  “哎呀你别逗他了。”

  杨锐拍下徐宏伸出的那只手,然后就见李懂冲了过来扑到了徐宏身上。

  小孩儿从来都不爱哭,这会儿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让徐宏好一通哄,扭头就见杨锐也跟着红了眼眶。

 

 

 

07.

 

 

 

  为了两个人的安全,他们并没回家,去过市局之后局长告诉他们调离报告应该也很快就批下来。

  他们去了徐宏打进那个组织以前藏身的地方,太久没有打扫过的房间到处都积了薄薄一层灰,杨锐满身的红色素夹杂着几处真伤的血显得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可徐宏一秒钟也不想撒开他,从进了屋子就不由分说把他压在墙上亲吻,似是想要将这一年的想念都在此刻揉进肺腑才善罢甘休。

  杨锐又何尝不想他呢。

  他们在暗夜里寻求着彼此的气息,在势均力敌的交锋中攫取或赠与一丝凛冽的甘甜。

  徐宏在留给彼此喘气的空隙中去扒他那被红色素染得失了原本颜色的衬衣,含混不清道,“队长,太久不见你这演技退步了啊,苦肉计也太拙劣了。”

  交错的唇齿间泄露出隐秘低缓的笑,伴随着细微的抽气声,杨锐在他的舌尖轻轻咬了一口,“是,我退步了,哪有你演得好,昨天咬死我了。”

  “是这样咬的吗?”徐宏说着又去捉他的舌头,然后在上面的一排牙印上轻轻吮吸,“那你也认我当师父吧。”

  “嚣张......”

  徐宏哂笑,不再仅仅只流连于他的嘴唇,待到一解开衬衣扣子后就伸手去搂他的腰,被杨锐一把捏住手腕。

  “不是,你等等......我先洗个澡......”

  “等不了了。”杨锐在试图拦住他时又听到了耳边低沉促狭的声音,“一起洗。”

  紧紧相贴的心脏在温热的水流中融为一体,他们将这颗心千锤成钢再百炼成水,和盘托出给信仰,再把百转回肠给对方。哪怕前路尤及马革,纷扬棺盖,也能从隆冬中生长出柔软的糖衣。

  徐宏在热潮中寻到杨锐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一如每次给予对方力量那样,这双手都曾紧扼过颤动的生命,从此也将握紧彼此的指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还活着的?”

  “从你留给我的护身符不见了那天。”

  原来杨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猜测到了徐宏还活着,是徐宏刻意提醒他的,他冒险从杨锐的车里偷走了他的护身符。

  杨锐当然知道徐宏这么做是不放心他。

  说来徐宏被安排去当卧底纯属机缘巧合,当初徐宏被一个刚出狱的混蛋报复是真的,被打中了左肺快死了也是真的。

  要说什么是假的,大概就是徐宏被推进手术室后再没出来,杨锐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接到死亡通知的时候杨锐当场就昏了过去。

  省厅领导直接派人来医院接走了徐宏,因着是高度保密的任务,因此就连市局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偷我东西,这是违反纪律知道吗?”

  “你知我知,张局不知,”徐宏埋首亲吻他的耳垂,得到一个回应的吻后笑得无比餍足,他复又将他压在身下,“我相信我们的默契。”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徐宏低头看到臂弯里满满当当搂着一个人,顺势便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

  杨锐蠕动了下也缓缓转醒,浑身的酸疼昭示着肇事者前一晚有多过分,可当他睁开眼看到面前放大无数倍的温柔笑容时,又觉得仿佛远远不够。

  这样的真实感让他一颗心胀得满满的,杨锐伸手搂住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一只流浪久了的小动物寻到了遮风避雨的巢,在他的肩头将那些平白生出的氤氲蹭掉。

  玻璃窗上还沾着雨尾巴,今日却是晴空万里。

  正是赖床的好时机。

 

  至于徐宏的亲弟弟赵冲被他哥冒名顶替了一年多这事儿,徐宏给出的解释是,“赵冲跟着非洲医疗队不知道又跑到哪片草原去了,我都找不着他,何况他们。”

  而后来远在非洲大草原的赵冲回国后在某一次家庭聚会中才知晓此事,则是后话了。

 

 

 

08.

 

 

 

  后来徐宏也时常幼稚地想听不善言辞的他说我爱你。

  杨锐只是笑,笑着笑着就被这人捉住双手亲了上去。

  他想啊,我当然爱你,我深爱我们一起活在这珍贵的人间,看太阳强烈,看水波温柔。

  看你眼中有我的爱意。


  

  

-END

  

  

2018-11-02 评论-5 热度-115 宏锐杨锐徐宏红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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